深度解析:社区是什么性质的单位?是城市管家还是末梢神经?
你问我社区是什么性质的单位,我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,绝不是教科书上那句冷冰冰的“基层群众性自治组织”。那玩意儿,听着就特别……官方,像印在红头文件上的宋体字,没一点人气儿。
不,我想到的,是一股子味道。一股子混杂着消毒水、打印机油墨、旧纸张和老大爷茶杯里泡开的茉莉花茶的,特别“单位”的味道。还有声音。电话铃永远在响,打印机吱吱嘎嘎,某个阿姨扯着嗓子喊:“那个谁!三单元老李家的水管又漏了!你快去看看!”
这,才是我体感中的“社区”。
它不是一个简单的定语能概括的。你说它是政府的腿,吧,它确实得把上面千条线,都穿进下面这根针里。人口普查、创城迎检、疫苗接种、垃圾分类……哪样不是它冲在第一线?上面一个指令下来,社区工作人员就得脚不沾地地跑,挨家挨户敲门,贴通知,做登记。这时候,它绝对是行政权力的最末梢,是城市这部巨大机器最细微的神经末梢,负责传递痛感、痒感和温度。没有它,很多政策就悬在半空,落不了地。
可你要说它纯粹就是个衙门吧,又不对。
我见过社区书记为了帮一个孤寡老人申请低保,跟街道办拍着桌子吵架的。我也见过社工小姑娘,自己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四千,还自掏腰包给贫困家庭的小孩买文具。楼上装修钻头吵到楼下考研的学生,一个电话打过去,来调解的还是社区的人。他们会搬个小马扎,坐在两家人中间,苦口婆心,从“远亲不如近邻”说到“互相体谅”,磨叽一个下午,直到两家人握手言和。
这种时候,社区是什么性质的单位?它更像一个大家庭的管家,一个和事佬,一个不拿工资的心理咨询师。它处理的,全是些鸡毛蒜皮,全是些法律管不着、但又能把人逼疯的“小事”。东家长李家短,猫丢了狗丢了,两口子吵架要掀屋顶了……这些事儿,你打110,警察都嫌你浪费警力。但对社区来说,这就是他们的“主业”。
所以,它又是一个巨大的“矛盾缓冲带”。把最尖锐、最日常的社会矛盾,用最柔软、最接地气的方式给“揉”平了。用人情、用面子、用反复的沟通,替代了冷冰冰的条文。这种功能,无可替代。
我住的老小区,前两年加装电梯,那叫一个乱。一楼的死活不同意,说影响采光,挡了风水。高层的呢,天天盼着,尤其是腿脚不好的老人。两拨人差点在楼下打起来。最后怎么解决的?就是社区牵头,开了十几次协调会。会议室里烟雾缭绕,瓜子皮吐了一地。社区主任嗓子都喊哑了,挨个做工作,帮着算经济账,聊人情世故,最后总算弄出了一个各方都能捏着鼻子认了的补偿方案。
你看,这事儿,开发商干不来,物业也懒得管,只有社区,有这个耐心和“合法伤害权”——我说的是那种软性的权力,那种“你不配合我就天天来你家喝茶”的权力——去啃这种硬骨头。
社区的工作人员,也挺有意思。主体大概是两拨人。一拨是“大爷大妈”,通常是社区里的积极分子、老党员,经验丰富,人头熟,往那一站就是权威。另一拨,是越来越多的年轻社工,很多是大学刚毕业的,怀着一腔热情来的。但很快,他们就会被无穷无尽的表格、会议和琐事淹没。理想主义被现实磨得锃亮。
我跟我们社区新来的一个小伙子聊过。他说他大学学的是社会学,来这就是想实践理论。结果呢?来了三个月,主要工作是登记外来人口、检查消防通道和调解楼上漏水。他苦笑着说:“哥,我现在觉得,整个社会学理论的尽头,就是帮王大妈修马桶。”
这话听着心酸,但又无比真实。这就是社区工作的本质——在最具体、最微小的事务中,去实践最宏大、最抽象的治理。它不酷,甚至有点土,但它重要。它就像城市的毛细血管,看着不起眼,一根根堵死了,整个肌体就得瘫痪。
所以,回到最初的问题:社区是什么性质的单位?
它是一个矛盾的复合体。
它是官方的,但又充满了江湖气。它执行上面的命令,但执行的方式,靠的是下面的人情。
它是服务的,但又带有一点强制性。它可以给你送温暖,也可以因为你垃圾没分对给你贴“整改通知”。
它是现代的,但骨子里又很传统。它用着各种智慧社区APP,处理的却还是几千年来“邻里关系”那点事。
它更像一个活物。一个不断变形、不断适应的“利维坦”的微缩版本。它有体温,会呼吸,有情绪,会疲惫,也会在你最需要的时候,伸出一只手。这只手可能有点粗糙,甚至有点笨拙,但它就在那儿,嵌在我们的生活里,像一块磨不平的旧玉,有点硌人,但扔了,又觉得空落落的。
它就是这么个单位。烦人。但离不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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